斜杠青年，悄然改变乡土中国

“乡土社会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。地方性是指他们活动范围有地域上的限制，在区域间接触少，生活隔离，各自保持着孤立的社会圈子。”

上面的话，摘自费孝通先生的《乡土中国》。“隔离”“孤立”“接触少”，曾是村庄数千年来的状态。

而今，板结的乡村社会形态早已解构，新与旧的碰撞，留与走的困惑，城与乡的选择，都在拉扯着乡村，多元化、流动性重构乡土中国。

近日，我在“皖南川藏线”上的月亮湾村蹲点调研。打量乡村，打量乡村里的人，看到了新的力量。

其中，斜杠青年（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青年）入村了。

一

村里的人流分层很明显：二十多岁的人往外走，三四十岁的人，在外面转了一圈，开始有返流乡村的趋势。以至于村里开个民宿业主座谈会，会上很多人是同班同学！

坐落在皖南川藏线上的温泉民宿。徐旻昊/图

巧吗？巧事中见趋势。他们的经历相似：都是早早离开乡村，在城市里求学、打拼。如今嗅到了乡村的机遇，不约而同地回来了。

这波回来的人，多为“斜杠青年”。

他们可不是《月亮湾的笑声》里的贵根、兰花，他们头脑灵活，眼睛不会只盯着一处，往往是夫妻俩一人在村里经营，另一人在城里工作。

乡村的投资并不是他们唯一的事业。按老辈人的说法，他们会折腾。

二

斜杠青年为什么有能力回乡创业？因为普遍拥有教育背景。

现在依然不断往外走的青少年，就是斜杠青年以前的样子。在月亮湾村驻村的日子里，在路上竟然没遇到一个孩子。

村里的拱桥、河边的石头、成片的竹林，已不再是孩子们每日嬉戏的环境，只是研学游打卡的背景。

庞大的农村孩子群体，也加入了教育“卷”的行列。家庭决策里，孩子上学被列为首要因素，进城陪读之风在乡村盛行。

上世纪上半叶，“南陶北晏”穷毕生之力开展乡村教育实践。今日乡村里的教育普及率，让陶行知、晏阳初两位先生的夙愿得偿。

有了文化的年轻人，就等于领到通往外面世界的新船票。他们的学历通常不高，但已经历各种岗位的锤炼，打开了眼界。

多元的文化，多彩的世界，把曾经石块般固化的乡村流动成潮汐。在“社会大学”中学到的本领，是返乡创业者的真正资本。

“进城风”还在不断地把青壮年卷入城镇，而“返乡风”也悄悄“吹”起来。

三

斜杠青年为什么愿意回来？因为有家的地方有了工作。

“您回村里发展，住在哪里？”

“我在县城有房子，住在县城里。”

这是在村里走访时经常有的对话。斜杠青年多在城里安家，回家乡是想抓住另一个风口。

在月亮湾，旅游热创造了无穷的就业机会。2023年，月亮湾景区接待游客超过300万，在河边摆地摊的老人，旺季时月入5000元都不在话下。

“宜业”的乡村对年轻人有了巨大的吸引力。

而且乡村“宜居”也正在跑步前进，一年一个样。

游客在月亮湾村的文创店选购商品。徐旻昊/图

还记得有年冲上热搜的趣闻吗？一个打工妹过年回家呆不住，大年初一就要离开村子，理由是不能像在上海那样天天喝到现磨的咖啡。

话虽然有点矫情，但也反映了年轻人在村里呆不住的共同感受。

一些乡村为了留住客，正按照“宜居”的高标准改造。

冬天屋里冷，曾是农村呆不住的一个理由，但现在，地暖已成民宿标配。到乡村过年，既有年味，又有舒适。

“村里已经引入各种业态，在村里喝奶茶，或者是现磨的咖啡都不是问题。茶室、烧烤、旅拍馆，还有密室逃脱、剧本杀，和城里的玩法没两样。以前农转非，变成城市户口有面子。现在，在农村有个院子，才最有面子！”一位新村民说。

目前，斜杠青年们还没有与乡村深度链接。随着乡村宜居宜业程度的加深，人才与乡村的链接会越来越密切。

四

斜杠青年回乡能做啥？他们为乡村带来新的打法。

月亮湾这些返乡青年，通常不是白手起家，而是接下父母经营多年的家业。时值旅游淡季，村里人家到处是装修的声音。

业态在升级，经营者也在迭代。接力棒纷纷交到了年轻人手里。

不得不说，这届返乡年轻人脑洞大。父辈不懂网络上的打法，年轻人能把网络营销玩得转，不再坐等客源上门。

左小莹在月亮湾村开了家民宿。  徐旻昊/图

有一家民宿，夫妻俩有明确的小众化客群定位，夏天吸引亲子游，冬天就定向营销上海的退休族。眼下，又在拢一波圣诞节客流。

斜杠青年从城市“留学”归来，在乡村开创事业，或可对冲村庄的“空心”化。

人，是乡村能否振兴的决定性因素。乡村留不住人，就会慢慢沦为空心村。

但我们不必焦虑。到2023年初，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达65.2%。按一些发达国家的经验，当城镇化率达70%时，就会出现逆城镇化的倒流现象。

所以，不必害怕空心村。乡村振兴需要过程。

我们需要对乡村来个再认识。乡村已渐渐丢掉很多东西，村头的炊烟还在升起，河边的水磨不再转动，小路上没有了赶集的牛车。

一些代表“乡愁”的老物件被小心翼翼地放进村史馆。但新的乡村有新的赛道，更宜居、更宜业，会吸引更多的年轻人。

新的乡土中国，解锁更多可能性。

撰稿：李揽月

编辑：陈昌清 蒙国锐